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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大收藏家
王南屏,斋号玉屏,与其父王有林俱为中国书画收藏大家。
书香门第与收藏世家
王南屏, 1924年出生于江苏省武进县(今江苏常州市),出身于书香门弟。祖父是前清秀才,生有两子,长子王有林,即王南屏之父,次子约在20岁时去世。其祖父在上京考试途中不幸中风病逝,因此,王有林便担起了养家的重任。
王有林(1900~1989),年轻时做过私塾老师, 对中国书画有浓厚的兴趣。因为当年科举制度已经取消了, 所以他决定从商。初在上海学棉布生意,亦曾在日本学纺织业,后在常州开办(华纶?)染织厂,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将工厂搬迁到了上海,后与表弟王春渠等五人合股开设“上海民华染织股份有限公司”(解放后并入第七印染厂,王任副科长)。
王有林经济宽裕之后,就开始收藏古书画和碑帖,并有较高的鉴赏能力,与常州籍鉴藏家及有亲戚关系的谢玉岑(表兄,谢稚柳先生之兄)、王春渠(表弟)、刘靖基等交往密切。王有林夫妇床头不是如一般人那样挂结婚照片,而是挂了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倪云林的竹画,由此可见他们对书画的喜爱程度。六七十年来,他珍藏了宋拓张从申玄静碑册、宋拓清华寺碑、元杨维帧行书诗轴、明仇英人物山水轴、明徐端本山水轴、徐渭画册等400余件。“文化大革命”后,查抄文物落实政策发还时,他将其中73件珍贵文物出让给上海博物馆。王南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王有林娶过两房妻子(原配张氏、继室李氏),共有八个子女,王南屏是张氏所生,在家中排行老大。王南屏一岁时,母亲张氏早逝,他由祖母钱氏照顾长大。祖母之兄钱名山( 又名钱振煌) 是前清进士, 长姊嫁人常州电灯公司费家,故此王南屏幼年跟了祖母住在常州电灯公司楼上。
王南屏在钱氏舅祖及其他老师的教导下,从小就接受传统文学训练,八岁即能作诗。后来王家避难于上海,王南屏表叔钱叔平(钱振煌三子) 当时正执教于上海南洋中学,王南屏故而在该校求学, 并且还请表叔到家教授古文。十六岁后,为了能够与同龄人一道进入现代学校学习,便向无锡国专申请入学,但遭到拒绝,理由是没有高中文凭(未学数理化)。后经过自己的不断努力,包括在学校办公室门前长期站立等候,终于感动国专教授获得面试资格,并以优异的国学知识和作文能力而被破格录取。在无锡国专,王南屏主修哲学,两年后再转往复旦大学攻读国文,在二十岁同时获得无锡国专和复旦大学的双学位。
款识:庚子小春,仿北苑笔似我建老宗台大词坛笑政。弟鉴。
钤印:玄照(白)
小王收小米 一举天下知
王南屏从小受到家庭影响和熏染,他对中国书画不仅仅是兴趣,更是一种基于传统学养的懂得。早在复旦大学术学期间,王南屏就经常跟随与协助当时在上海收藏圈已初露身影的父亲及姑夫王春渠( 常州同乡刘靖基收藏的书画即由其掌眼) 在古玩书肆中寻觅、购藏古代书画。王有林非常支持孩子收藏和鉴赏字画,常常慷慨地“赞助”大学生儿子买画。只是他未曾想,儿子居然会与大名鼎鼎的叶恭绰成了忘年之交。
20世纪40年代的上海,叶恭绰从香港回沪,拒绝伪职,闭门谢客,终日以书画自娱。那是上海建国西路506弄,懿园,中国农工银行投资新建的新式花园别墅。叶恭绰的寓所是懿园14号,当年从他华俄道胜银行赎出的毛公鼎也悄悄藏在这里。
1944年,王有林和家人也搬到了懿园,门牌是2号,离叶家很近( 曾任国民政府财务部次长的邹琳则住1号)。作为邻居, 王氏父子与叶恭绰开始密切来往,时常将购藏的书画、碑帖求教于叶恭绰。
叶氏在上海被日本人严密监视,手头亦十分拮据。他看出王南屏的禀赋和热忱以及谦逊的态度,所以愿意教导他,后来更将其珍藏了多年的一件书法名品连同其他几幅藏品一并割爱转让给王氏。其中有赵孟坚《墨兰图》卷、顾安《新篁图》轴、姚绶《紫芝图》轴、李日华《荷花图》轴、钟惺《山水册》、明佚名《王阳明像》卷等等。从某种意义上说,叶恭绰应该是王南屏在鉴藏方面的第一个业师。据说,叶恭绰曾吩咐家人,他只见两个人,一是梅兰芳,二是王南屏。
1944年冬,叶恭绰对王南屏说:“北方友人(疑即冯公度)有小米画卷出让,价若千万,询予有意否?”王南屏“方于遐翁处得明清书画教十事,当不及宋元,遑论米画。”叶即对他解释:“小米画存世甚少,为不可多得之宝。”叶原本也有意收藏此画,但当时自己的经济状况却无力购藏。王南屏听此言,“然年少好胜,当即慨然应允。”叶即书一函,介绍王到大中银行代汇联储票至北京。
此画价格千万,在当时大约相当于一万银元左右,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王南屏在钱汇出后,心颇隍杌(内心不安),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高价收购古画,既不知小米画为何物,又连照片都没有见过,仅凭叶恭绰一言而定取舍,故此举风险极大,几同隔山买牛。
忐忑许久后的一日傍晚,王南屏收到叶恭绰的消息:“虎儿卷已来,盼即临一观。”王至叶寓,见画卷已置案上。展开一看,满纸烟云,与以前所见古画大异其趣,一时间心魂皆摄,“神为之往”、“目为之夺”。
此画为米友仁(字元晖,米芾之子)《潇湘奇观图卷》,水墨纸本,画纵19.8厘米,横289厘米。推尾纸上米友仁自写长跋,详述作画缘由经过,另有元人薛羲、贡师泰、刘中守、邓宇等,以及明清董其昌、方濬颐等人题跋和观款,画卷和拖尾纸上钤有古今鉴藏印近八十馀方,此画卷自元代至民国递藏清晰可考,流传有绪。晚清时先后经苏州吴云、顾文彬、北京端方、完颜景贤、冯公度递藏,在冯氏手中易主,但出售给王南屏者不详。
在购入此卷时,叶恭绰即言“今日得此宝,若一炫耀,必驰名海内,各方佳品将荟萃而来矣”。在当时兵慌马乱的年代里,二十岁(虚岁二十一)的王南屏以重金购藏米友仁《潇湘奇观图卷》的豪举,果然一时间传遍上海书画鉴藏界,“讯息乃已遍传沪上,湖帆(吴湖帆,详情参考:大收藏家369期:吴湖帆,“一只眼”成就海上第一收藏家)、葱玉(张珩,详情参考:大收藏家364期:张葱玉,亿万资产半付收藏半付赌场)、和菴(谭敬)、徐邦达、王季迁诸君俱先后挽人介绍求观。此为予识诸君之始”。这在当时也成为沪上一段艺林佳话。
没过多久,大鉴藏家庞莱臣听闻后,也托叶恭绰作介求观此画。叶即对王说:“莱翁必有以报,其收藏甲海内,云林尤佳且夥,子有米颠,不可不知倪迂。予无倪画,亦颇欲一求观也。”
王南屏携《潇湘奇观图卷》至庞氏虚斋。庞翁惊诧王如此年少,不禁问他几岁?王回答二十一。庞大乐曰:“予年八十一,君年二十一,正距一甲子,乃有同嗜,可谓有缘。”庞观米画后,叹赏之馀,曰:“予收藏甚夥,独无米画耳。”遂出所藏宋人李嵩《西湖图卷》(今藏上海博物馆)、元人赵孟《竹石小卷》等让王南屏观赏。
王当时对之不甚了了,庞又问还想观看什么画?王诚实回答:自己刚入此道,愿观看虚斋所有藏品,并求指教,还告诉庞翁叶恭绰对他所说之言。庞当即表示:“异日当尽发云林画,邀二君子同观之。”十馀日后,庞翁邀叶恭绰、王南屏前往午膳,至虚斋见挂出十二件倪云林画作。叶、庞两位鉴藏大佬品评优劣,鉴别真伪,王南屏在旁边留心聆教,对他们所指比较者,一一细心详察,默记于心。
王南屏后来回忆说:“此为予学习鉴赏之始。”王早年收藏古书画,先后购得叶、庞两家旧藏数十件,大多真迹精品,奠定了王氏玉斋收藏古书画的坚实基础。虚斋之书画收藏,多由徐俊卿、李醉石(徐邦达业师)和张石园等人“掌眼”。徐、李、张诸人皆精鉴“四王”吴恽,故虚斋藏品中“四王”吴恽作品最精、最多。王南屏为之大开眼界,也为后来专收藏明清书画打下坚实基础。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庞莱臣是王南屏书画鉴藏的第二位“业师”,而其影响力当不在叶恭绰之下。
庞先后转让给王南屏的藏画有:唐寅《墨竹图》轴、仇英《竹院逢僧图》轴和《梧竹书堂图》轴、文嘉《虎丘图》轴、赵左《溪山无尽图》卷、董其昌《仿倪黄山水图》轴、项圣谟《五瑞图》轴、杨文骢《兰石图》卷、王时敏《端午景图》轴和《山水册》十开、恽寿平《山水花鸟图》十开,等等。王南屏另外还收藏有吴湖帆、蒋祖诒、颜世清等诸多名家的旧藏。
王南屏误打误撞购得《潇湘奇观图卷》,没有想到因此给他带来了诸多的荣耀,此画曾经多次借出参加上海或全国展览。他后来在《鉴藏笔记》中曾写道:“一时沪上之藏家、鉴家、画家群相结交,共同观摩切磋,予遂得浸淫数十年,乐此不疲,设非当时遐翁以米画来归,提高予之兴趣,则不知何时方能窥其堂奥也。”
后来,王南屏在无奈中常要把书画变卖。 但是他也很小心挑选出售的对象 ,可惜买者常不守信用,把精品转卖到国外,令他有愧对叶老之叹,然亦无向叶老解释的机会。
转战香港与美国
1949年春,王南屏携妻子房淑嫣及三个子女和部分藏品离开上海,来到了香港,在经商之馀继续购藏书画。大约在60年代初,王南屏加入了香港著名艺术收藏团体“敏求精舍”。
在50年代后期和60年代初期,他和北京的徐邦达和张葱玉合作收购流出中国大陆的书画,并把这些宋元精品运回故宫博物院。现在故宫有数件宋元书画都是经他的努力才能回到中国的。
那个时侯,他在香港经营的南洋棉布公司生意本来十分成功, 但当他在台湾购得王安石《楞严经旨要》之时,公司遭逢浩劫,因他信任的经理亏空公司大笔款项而潜逃了。他为顾及自己及公司名誉,不能宣告公司破产,无奈之下只能卖出手上的书画来填补。事后他决定不再从商, 而结束了公司的经营。但是为了生活及供养六个子女读书,只能靠变卖名贵及珍爱的书画维生。也是在这样窘困的情况下,他把原本购入准备转卖给故宫博物院的宋徽宗《四禽图》抵押给旅日华裔著名收藏家程琦,但一直没能力向他赎回。此为他一生中一大憾事。《四禽图》现在台湾林百里(详情参考:[收藏名家]林百里:“飞天乌龟”创业家8亿台币标下宋瓷)收藏中,卷末有张大千的题跋及王南屏的题跋(王南屏唯一一次写在其藏品上的题跋)。
自从子女都出国之后, 王南屏经济负担就减轻了。他经常到美国旅游, 更参观各大博物馆的中国书画收藏, 还结交了很多在外国研究中国书画的学者及收藏家如Max Loehr ( 罗樾) 、Osvald Siren (喜仁龙)、Jean-Plerre Dubosc (杜百师)、翁万戈、方闻、James Cahill(高居翰) 、Richard Barn hart (班宗华)、何惠鉴、傅申、李铸晋、屈志仁、Mimì Gates( 倪密)、武佩圣等。他也努力帮助外国学者研究及鉴定中国节画, 乐意分享自己的知识, 对宣传中国书画不遗余力。他亦曾经在加州居住了一段时期,方便他探望子女及参观各大博物馆和私人收藏的中国书画。
元 柯九思 《墨竹图轴》纸卷墨笔,纵58.5厘米,横32.8厘米。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1975年,王南屏将二十余年来在港购藏的一部分书画藏品与香港其他藏家共64件藏品,编撰了《明清书画精选》一书,在画册的“编后记”中,最后写道:“三十年前,余自遐翁(叶恭绰)处得书画数十事,为余鉴藏之始。今遐翁已归道山,当时执卷问难之情,犹在目前。三十年来余潜心研究,乐以忘忧。临书犹怀念前辈诲学之诚不置也。”
1985年1 月,经美国心脏专家诊断后, 王南屏决定到美国史丹福大学医院动心脏手术。这是困扰他一生的病症了。早在王南屏12岁那年,日本人攻打常州,他跟祖母逃难,在乡下生了一次重病, 病了一年多,几乎丧身。回到上海后,医生诊断是染上心脏病,他一生都因此病而不能劳心劳力。非常可惜的是,手术之后心脏不能恢复跳动,王南屏在史丹福大学医院去世, 亨年六十岁。他去世之后在九龙寺院作头七法事,有数百亲友来纪念他,以致往寺院的交通一度堵塞。
捐赠与遗产
1949年春王南屏移居香港时,有许多重要藏品在当年并未携带出境,由父亲王有林代为保管。
“文革”期间,王氏父子所有藏品均被抄没充公。其中《潇湘奇观图卷》、赵孟坚《墨兰图》卷、顾安《新篁图》轴、倪瓒《竹枝图》卷、仇英《玉洞仙源图》轴等名迹,不知何时均入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而《潇湘奇观图卷》属于“未入账”藏品(不编全国古书画统一编号),或有隐情也。此处尚有一疑问:王南屏于1949年12月(已丑十一月)曾请在香港的张大千为《潇湘奇观图卷》写题跋,但不知何时何故,他后来又将此画带回了上海。
“文革”结束后的1979年12月,王南屏在写给时任美国佛利尔美术馆中国美术部主任傅申的一封信中说道:“除却政府保管的留在上海的部分书画和发还的几百件书画外,大约有540幅书画完全不知去向,其中包括一些稀世珍品。此乃大不幸,每提及此事便心痛不已。”
1981年,谢稚柳(详情参考:书画鉴藏家谢稚柳:对画就像对人一样,要持慎重态度。)应邀到香港中文大学讲学时,王南屏前来拜访。王、谢两人不仅是常州老乡,还是表亲(谢称王为“世姪”)。王当时向谢先生表示:“我可将珍藏的王安石书《楞严经旨要卷》及宋刻龙舒本《王文公文集》捐赠给上海博物馆。你可否助我将上海旧藏所存留二百余件明清书画带至香港?”但此事直到经过当时国务院总理特批后,历时数年方告完成。而其中的曲折过程,令人心寒,亦足以写成一部小说。
1986年,王南屏夫人和子女,完成了他的遗愿,将北宋王安石(1021-1086)书《楞严经旨要》和《王文公文集》(宋刻龙舒本)捐赠与上海博物馆,并将王南屏旧藏的部分明清书画,陆续捐赠与耶鲁大学美术馆、加州圣塔巴巴拉美术馆、香港中文大学美术馆等。
1994年,王南屏先生的子女,在将部分王南屏旧藏的明清书画捐赠与耶鲁大学美术馆的同时,还在耶鲁大学美术馆举办“玉斋珍藏明清书画展”,并有班宗华教授主编《玉斋珍藏明清书画精选》一书出版(香港印刷),共收入一百二十二件明清书画作品,另有柯九思《墨竹图》轴和张逊《竹石图》轴两件元人作品。中英文撰稿者有高居翰、傅申、李晋铸、黄君实、屈志仁等人。
王南屏收藏的历代书画名迹一千余件,以明清居多。但经其收藏的宋元书画名迹也有数十件,后绝大部分转让给故宫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馆。晚年王南屏移居美国,临终前将平生收藏的书画分赠给六个子女继承。近十年来,王南屏旧藏的古书画时常出现在国内拍卖市场中,大多以高价成交。
朋友多 故事也多
王南屏认为他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遍天下, 因为他乐意助人,生性幽默, 很多朋友都称他为“开心果”。
张大千、陈仁涛、王季迁与溥儒(详情参考:溥儒中国画作品投资价值分析 | 大藏嘉艺术指数39)等都是王南屏的朋友,谢稚柳更是他的表叔。王南屏非常珍惜友情, 在加州曾探望张大千,张大千晚年搬到台湾之后更经常联络, 每次去台湾都会探访张大千、溥儒等老朋友。溥儒的学生如傅申等都尊称他为师叔。王南屏性情旷达, 第一次心脏病发之后笑说:“大概是张大千想要我去陪他。”因为那年张大千先生刚过世。
当王南屏在购得王安石《楞严经旨要卷》后,因是王氏书迹“孤品”,所以在真伪上颇有争议。他即携此卷飞赴台湾,请溥心畬、张大千等人以及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们作鉴定。当张大千一见《楞严经旨要卷》后,随即开出五万美金的“天价”,要王南屏割爱转让,但被王南屏莞尔婉拒。溥心畬当年一见《楞严经旨要卷》时,就“惊喜讶为人间奇迹”。当溥看到《楞严经旨要卷》竟然是用旧报纸包裹着(此卷到王南屏手上即是如此),遂将自己一张仅画了几颗树和几块山石的未完稿之画替代旧报纸,后来王南屏一直未用其他包装来替换这张画。1981年,谢稚柳到香港,在鉴赏《楞严经旨要卷》的同时,也见到了这件溥心畬十八年前未完稿之作,他即为之补画了山水,并写有一段长跋,跋末有云“记其始末,以为他日‘王卷’佳话”。谢老更邀请张大千参与,把画寄去台湾, 张大千先生也补笔合作。这画是难得的纪念作品,现仍在王家。据说王南屏生前曾嘱咐家人:他平生的收藏,将来皆可有价转售,但谢稚柳与溥心畬、张大千合作的一幅画——“子孙永宝!不得转售!”
大约是1 977年或1978年, 有一天王南屏打电话和女儿王元元说他要由香港到纽约来亲自参加苏富比(微博)的拍卖,关照她不要让人知道他会来。他告诉她拍卖目录有两张夏昶的风雨竹。但是拍卖目录登这两张是传夏昶之作( 即是膺品) , 所以定价很低。可是他记得多年前在上海曾见过这两张画, 所以要亲自来看看判断真伪。他一看就知道是真的。拍卖那天他坐在拍卖场楼下最后几排, 楼上有人跟他展开竞争。结果王南屏以估价三倍以上的价钱买到了这两张画。拍卖完了,在楼上跟王南屏竞拍的人出现了, 原来是王季迁先生, 而王先生当时是苏富比的书画顾问。这次拍卖有好几件没卖出的画, 王南屏叫女儿联络拍卖行以底价买入, 其中包括了余省《花卉令羽毛图》等。他对那次拍卖的结果非常高兴及满意。这次拍卖的经历让人体会到王南屏的判断能力及当机立断的作风。
1978年,武佩圣转到密歇根大学工作。8月时,王南屏先生来访。Steve Owyoung(后任圣刘易斯艺术博物馆亚洲艺术部主任),与武一起接待并向王先生展示了学校的藏品。他用两个小时便看完了全部藏品,他们对他的反应之迅速十分佩服。他的鉴赏能力强,且不愿在平庸的作品上浪费时间。事后,一位中国艺术史教授Rihard Edwards抱怨说,王南屏先生经常只打开画轴的前一部分看一眼,便转头去看下一幅了。这与西方学术界精审细看的风格截然不同。
离开博物馆后,武陪王南屏先生侯车前往机场。王南屏先生看到户外草坪上松鼠忙着埋下果实准备过冬,兴趣盎然。一瞬间,他的眼睛一亮,泛起如童稚的笑容。他离开后,Steve说王南屏先生的举动十足中国人的模样,在阐述观点时常食指微曲,指指点点。
此前数年,在檀香山艺术博物馆,王南屏先生与武观赏了黄鼎的作品《临王蒙秋山图》。黄鼎这幅画是为号“素庵”的清云书屋主人所作。以武佩圣经验,少有人知此为何人,而王南屏先生是为数不多的认出这位受赠者身份的人,他便是满州旗人索芬。武极崇敬他的博学,便对他提及此人也曾经拥有过一幅王翚作于1698年的《载竹图》卷,这事记载于《支那南画大成》中。王凝视武片刻后,问他是否知道这幅画现在何处,见武不知答案瞠目结舌的窘相,他便得意地说,这幅画乃在他的收藏中。
高居翰曾回忆说:“他每次都非常高兴地欢迎我们,展示他最新收藏到的画。他会一边舒展画卷,一边说话指点画上的印章及题跋,我则忙着写笔记和拍摄幻灯片。王南屏看画的眼光独到,知识渊博,令人折服。当年常有购入书画精品的机会,而且他的鉴赏力非凡,我们每次收获颇丰。我的旧笔记本里所记录的有近百张画,都是他历年来给我看过的,其中有几张曾在耶鲁大学的玉斋展览中陈列。 ”
屈志仁先生曾对王南屏外孙女说:“你的外祖父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也是我第一位看书画的老师。“此时,王南屏已过世二十多年, 屈先生仍然这样惦记着他。书画界的人士也都一致认为,王南屏是他那一辈的收藏家中年纪最轻而眼光最好的, 很可惜他也是最早逝的一位。
以一己收藏定义文人画传统
王南屏偏好文人画甚于任何其他梳派,而且始终如一。他的收藏偏好来源于他早年研习中国古代哲学以及毕生对书法的观摩与习练。王南屏先生多年致力于收藏的墨竹题材作品无人可及,囊括了几乎所有墨竹题材的大师之作,以及许多其他同类题材的文人回家的作品,如兰花、水仙等。
他一向不喜欢南宋宫廷画家马远和夏珪等的作品中的奇雄风格,这一类作品没有画家自己的题跋,是没有个性而程式化的东西一一如弗利尔美术馆的创始人查尔斯·朗·弗瑞尔(Charles Lang Freer,详情参考:大收藏家411期:弗利尔,元代以后的画不用拿给我看) 早期收藏的大都是明代宫廷画师仿制南宋院体的作品。王南屏先生的藏品中仅有二三幅出自明代宫廷画师所作,且无“浙派”大师的作品,其被后来鉴赏家认为是“野异”而不适合高雅的收藏趣味。他也不喜好僻奇肆放的绘画作品,如八大山人作品,他拥有的这类作品屈指可数。
王南屏先生的收藏中有很多怀旧如幻的作品,多来自17世纪明末清初效忠明室的“遗民”画家手笔。总体而言,王先生一般不推崇职业画家的创作。但他一旦决定收藏那些职业画家色彩鲜丽、技法精湛并被认为是正统范围之内的画作,如仇英(1494-1552) 的作品,他作出的选择显示其对职业画家了如指掌。
王南屏的信札行文优雅,其笔迹也堪称墨宝,这都反映出了他的文化素养。王南屏最小的儿子在香港出生及长大,中文底子薄。念中学时,有一天和他妈妈争执, 忽然说了一句:“你不像爸爸那么值得我尊敬。“这皆因王南屏曾写过一张字条给他的老师,老师看了就把字条传给全班学生见识他父亲漂亮的字休,这令他小儿子感到非常自豪。
在许多经王南屏收藏的书画上都没有他的印章,其父王有林也从不盖章在字画上。这是因为他们十 分谦虚,认为自己不够资格把个人印章出现在名卿和帝皇的印章之间,所以有时王南屏会把印盖在裱边上或者干脆就不盖印章 。但是印章盖在裱边上 ,画重裱之后他的印章就不见 了。王安石手卷上的印也是在捐赠给上海博物馆时由王有林代盖上的。
王南屏看画眼光独到 ,鉴别能力强,而且记忆力好,决断快,自信心亦强, 所以敢买别人所不敢买的作品 ,因此常能收集 到一 些精品 。作为鉴赏家 ,他有足够的信心并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他的为人原则,爱好中国书画的热忱,乐意分享自己的知识,不忘自已是中国人的精神更受中外人士称许。他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海外书画收藏家及鉴赏家 。
王南屏在未刊行的书画鉴赏遗稿中曾经说过:“昔人作伪,当存忠厚,每于画及题留一破绽,以便后之鉴者有迹可循。如树梢忽发大枝,两屋顶不平行,风中行人之衣与树之风向相背……”等等。又比如题跋中有矛盾,如明人画家而题清人之诗,年款为画家逝世后年份,书画作于书画家从未到过之地方,年号与干支不符等等。这些大多是古人伪赝时故意留下的“暗门活口”,而并非是作伪者的无知之举。王南屏尝云:“鉴赏家如不能辨认出赝品之谬失,而下错误判断,是应该自己负责,不得尤人。”
美国的中国艺术史学者班宗华教授谈到:“几乎每位承接宋代传统的文人画大师的作品 ,都能在王南屏先生的收藏中得以体现 ,除却元代的画家如黄公望、吴镇和王蒙,他们的作品巳从市场上绝迹。 可以很肯定地说 ,他的藏品所代表的文人画传统的进程 ,绝不逊于世界上大多数博物馆的馆藏,而20世纪以来的私人收藏更无能望其背项。其他自不待言。想了解文人画的传统,只要研究王南屏先生的藏品即可。”“南屏先生的收藏本身可作为宋代至世纪文人画传统的定义—就像此独特艺术传统的插图版百科全书。 研究文人画,没有比从王南屏先生的收藏入手更好的方式了。”并认为“我多年来曾经研究过的知名私人收 藏中,王先生的收藏在我看来是最妥善 ,最充分地体现了藏家本人的品味、理想和个性的。时至今日,王南屏先生对于在美国研究 、收藏和理解中国书画上的巨大贡献才开始得到公正评价 ;鉴于他和王季迁、吴湖帆、徐邦达、谢稚柳、张大干及其他大师的贡献 ,称他们为中国艺术研究欧美学者和藏家的导师应当之无愧”。
20世 纪初 ,王有林、王南屏父子与苏州顾文彬、颐承与颐麟士三代,湖州庞元济家族、蒋汝藻(详情参考:大收藏家330期:蒋汝藻,南浔巨富,藏书世家 )、蒋毂孙父子和徐森玉、徐伯郊父子(详情参考:[收藏名家]徐伯郊:全力抢救国宝“二希帖”只为书生报国之志)等家族一样 ,且以个人情感与家族艺术收藏行为融为一体 。这种江南地区收藏活动受父辈、戚属嗜好且亲炙传授的风气自15世纪初在有序的脉络下至今已延续了近五百年。而非常有意义的是,现今王南屏的后代也在延续着这种文人传统。除了其子女爱好书 画收 藏 外 ,二媳戴星舟 ,20世纪80年代,在堪萨斯大学跟从美国中国艺术 史学者李铸晋教授研习中国美术史,并获硕士学位,现为加州圣塔芭芭拉美术馆东亚部主任 ;外孙女王佳怡也攻读了哥伦比亚大学中国美术史的硕士学位 。
参考资料
王元元《我的父亲王南屏》
班宗华《王南屏(1924-1985)及玉斋珍藏》
高居翰《追忆故人王南屏先生》
屈志仁《书画鉴藏家王南屏先生》
武佩圣《霜鬓忆故友 展图观秘辛》
田洪《王南屏及其宋元绘画的收藏》
田洪《王南屏藏中国古代绘画》
傅申《玉斋先生的中国书法收藏》
王南屏《鉴定笔记四则》《书画的鉴定与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