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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 我心中的英雄
我叫扎西泽翁,今年27岁,是甘孜县邮政分公司的邮运调度员。我是其美多吉的小儿子,也是他的同事。这辈子,我最佩服的英雄就是阿爸。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德格县,阿爸在邮电局开车,一出车就是半个多月不回家,家里就阿妈带着我和哥哥。阿爸虽然经常不在家,但每次回来,都给我们带很多礼物,最多的是汽车玩具。
那时,看到别的孩子做什么都有爸爸陪着,我特别羡慕。有的小伙伴会问我,你阿爸是做什么的?怎么老不在家?我总是很自豪地说:我阿爸很了不起,他是开邮车的!
我的阿爸长得很帅,一头长发,浓密的络腮胡,他的歌唱得好,每次县里搞活动,我阿爸一出场,全场就一片欢呼,我也拼命鼓掌。我们德格是格萨尔王的故乡,在阿爸的身上,我感受到康巴汉子的伟岸。
后来,阿爸工作调动了,我们家也从德格搬到了甘孜县。阿爸开的邮车更大了,但跑的邮路也更远了。每次看到阿爸开着绿色的大邮车像风一样来来去去,觉得他很威风,但不知道他的辛苦。
高一那年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人回德格过年,阿爸正好到德格出班,二叔开着自家的货车载着我们和他一路同行。下午4点多,过了雀儿山四道班,邮车就抛锚了。那天雪下得特别大,车还没修好,轮胎就被大雪掩埋起来了。
阿爸怕我和堂弟冻着,让我们呆在车里,他和二叔在外面,一个用铁锹铲雪,一个直接用手刨,好不容易把车修好,前前后后干了十多个小时。直到第二天早上5点多,我们的两辆车才从雪堆里爬了出来,阿爸和二叔也成了两个“雪人”。
那天夜里,有一辆客车也在不远处抛锚了,车里的乘客没东西吃,阿爸把我们带的年货分给了他们。就这样,在零下30多度、海拔5000多米的雀儿山上,我们所有人都过了一个特别的除夕。
直到那时,我才体会到,原来对雪线邮路驾驶员来说,这样的艰难是家常便饭,而这些经历,阿爸从来不跟我们讲。
2011年之前,我们家特别幸福。阿爸奔波在邮路上,在阿爸的影响下,哥哥白玛翁加也进了甘孜县邮政公司上班。阿妈每天都为跑邮路的阿爸祈祷,用她的爱,把我们一家人维系在一起。
然而,没想到,一个天大的不幸会在那年夏天到来。
2011年7月17日,哥哥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那年他26岁,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大。哥哥的性格和长相都跟阿爸特别像,也是1米8多的个头,典型的康巴汉子。当时,哥哥正准备结婚,家里已经开始给他布置婚房,但他突然就走了,留给全家人巨大的悲痛。
哥哥走的那天,阿爸正出班到石渠县,接到消息后,他连夜赶了300多公里,来到医院。看到平躺在病床上哥哥的遗体,阿爸失控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已经冰凉的哥哥,哭着说:“让我再抱抱他,再亲一下他。”那段时间,阿爸一下老了很多。
哥哥走后不久,阿爸又开着邮车上路了。时间慢慢过去,但伤痛并没有消减,每当想起哥哥,阿爸还是会大哭一场。哭过之后,他又去上班了。我知道,只有跑在邮路上,阿爸才会暂时忘掉悲痛。
哥哥去世刚过去一年,不幸再次降临我们家。
2012年9月,有几天,我在学校一直没接到阿爸的电话,觉得很奇怪,就给他打电话,结果是阿妈接的,这种情况很反常。可不管我如何追问,阿妈都没有告诉怎么回事。那天,一个同学给我打电话,问我阿爸怎么样了。我才知道,阿爸在邮路上被砍伤,我却毫不知情。
我马上请假,赶去成都的医院,路上我还在想,可能只是个小事故,结果一到医院,看到几十个亲戚都在,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赶紧跑上楼,一眼看到阿妈正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求医生,让她进去看一眼。阿妈这个爱美的人,那天蓬头垢面,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
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我看到阿爸整个头都缠着纱布,嘴里插着管子,昏迷着。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哥哥走了,万一阿爸也离开了,原来幸福的4口之家只剩下阿妈和我两个人,今后该怎么办。当时,我心里充满了仇恨,一心想找到砍伤阿爸的人报仇。
阿爸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以后,我和老家赶来的亲戚们都说要为阿爸报仇,可阿爸阿妈跟我们说:“不要去报仇,要相信国家,相信法律。”
后来,阿爸开始了漫长的康复。做恢复训练时,医生把小螺丝钉放在盘子里,让他拿起来。平常人用两个小指头就能做到的事,他两只手都做不到,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被一颗小螺丝钉难倒了。
那段日子,阿爸很懊恼。一个开了20多年邮车的老司机,一个征服了雀儿山的康巴汉子,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还要靠别人照顾,怎能不让他难过。
阿爸的康复,全靠阿妈的照顾。阿妈想方设法熬汤给他喝,每天拉他去广场上锻炼,就像哄小孩子一样。
一年后,阿爸回到工作岗位。很多人都觉得,阿爸能活下来都是奇迹,能重返邮路,更是不可思议。只有我知道,阿爸承受了多少痛苦,阿妈流了多少眼泪。
从小阿爸就告诉我和哥哥,藏区邮政上有许多一代一代接班的邮政家庭,他也希望我们有人能接他的班。记得哥哥进邮政局工作后,阿爸特别高兴,哥哥走了以后,我对阿爸说,我也要当一名邮政职工,将来接阿爸的班。2015年10月,我如愿到甘孜县邮政公司上班了,成了阿爸的同事。
刚进单位,我做的是投递工作。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让你阿爸想办法,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岗位?我知道没有这个可能,阿爸说过,一碗水必须端平,他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就另眼相待。
其实,我也想考一个货车的驾照,跟阿爸一样开邮车。阿妈坚决反对,说什么也不答应。她说,你哥哥已经不在了,你阿爸让我担惊受怕几十年,你想开大车可以,等我死了以后,你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2016年7月22日,我结婚了,婚礼前几天,亲戚和同事们都来帮忙。而阿爸,是在我结婚的前一天,才从邮路上赶回来。藏族婚礼有很多讲究,一般要忙好些天,可第三天,阿爸又开着邮车上路了。
这么多年,阿妈总是埋怨阿爸,家里的大小事情,他都不在。面对阿妈的唠叨,阿爸总是这样说:组里驾驶员紧张,“李老三”家里有事,我得去;切热这几天身体不好,我要替他出班……这时,阿妈就装作不耐烦地说:“去吧去吧,就你行,就你行。”阿爸走后,她又跟我念叨:你阿爸太辛苦了。我知道,我的阿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比谁都在乎阿爸。其实,阿爸是个非常恋家的人,每次出班,他都要和阿妈告别,都要依依不舍地亲吻他最爱的小孙子。
这些年,看着阿爸一天天变老,两鬓也开始斑白,身体远不如前,我多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每当晚上回到家,阿爸受过伤的肩和背,就会特别痛。在他睡前,我会给他揉揉肩,用手掌把他的背搓得发热,他睡得才会好一点。
其实,作为儿子,我真希望阿爸能歇一歇,可是他说,只要自己还跑得动,就会一直在邮路上跑下去。
有一首藏歌是这样唱的:“一双粗糙的大手,刻满人生酸甜苦辣,世上只有雪山崩塌,决没有自己倒下的汉子,如果草原需要大山,那一定是你憨憨的阿爸。”在我心里,阿爸就是这座大山,就是这个站起来的汉子,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今天,我要沿着阿爸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
来源:中国邮政集团公司办公厅、中国邮政报
视频剪辑:任倩
编辑:杨佳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