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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朋友爱玩老硬木家具,东西买回家,无一例外首先要上火碱清洗一遍;又因为自己学过木匠活儿,所以又无一例外要把不平的地方用刨子刨刨,不光的地方用砂纸打打;有时还把腿儿上糟了的部分锯掉一块,再找一块好料镶上,他说老家具不好好拾掇拾掇心里别扭。而等他把一件老家具“拾掇”完毕,心里不“别扭”了,新的问题又来了,他开始抱怨:这家具怎么打多少遍蜡也不透亮,明明是红木的东西,离远一看怎么跟“铁糙”(铁力木俗称)似的?
我这位朋友犯了玩老家具的大忌,那就是他太爱动手。
说起古玩各种门类中,最容易不慎被“整旧如新”的恐怕就是竹木制品,而最容易引起人的“拾掇”欲望的,当属家具。因为家具经过长年使用,最容易表面风蚀、骨架变形、零件丢失。拿回家来如果不修不整,大多数根本无法使用,有的甚至都“站”不起来。但是怎么修,却大有讲究。我个人认为,所谓“修”,应该只限于“粘”和“擦”。
粘,就是用胶把要散架的东西粘牢,这里附带要说的是,有人主张粘老家具只能用膘胶,我却认为如果有膘胶,又有会使用膘胶的师傅,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如果一时没有专门“伺候”老家具的师傅,那么现在流行的乳胶也不是不可以用,因为乳胶性平和,干湿之间膨胀系数不大,因此榫入卯中,概无崩胀之虞。而乳胶最大的优点是见水即化,拆装随意,就算是修复绝世精品,在没有遇到专业师傅之前,先把东西“立”起来玩着,将来一旦得遇高手再拆开按“经典”方法重装,也基本于东西无损。但切忌不要用“502”和环氧树脂之类的胶。这类胶都会增加木质的脆性,容易损坏木料。尤其是环氧树脂,极易在卯眼中膨胀,造成崩裂。而最大的问题还在于这两种胶的不可逆性,一旦用上,便再也无法洗净还原。因此有人对这种不负责任的方法斥为“下绝户手”。按我自己的体会,“粘”是为了“立”,东西一立起来,就有了玩头,不然一捆“柴火”放在床底下,东西再好也活不起来。东西立起来了,有了使用价值,就附上了“人气儿”。人们说玉最随人,我说家具也随人,它一旦投入“现役”,开始为主人所用,就会很快产生“灵性”,它的美也就会很快显现出来。
再说“擦”。家具一投入使用,当然就要擦,恐怕再没有比这更普遍的共识——家具,尤其是硬木家具,是越使越好,越擦越亮。这一点我有亲身体会:一件快散架的家具,在当院日晒雨淋多少年,买回家粘好了就使,也用不着老打蜡,只用抹布每天擦擦,不出半年,原来白生生的颜色就会变深,原来干沙沙的表面就会现出包浆来,再也找不出原来的窘样。
如果说普通人对老家具可以“动手”,我认为,也就只限于上述“粘”和“擦”两项,其他工作一般水平的人是没有资格做的。有人说这是不是有点故弄玄虚——不就是木头吗,有什么不能动的?其实不然,普通木头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可现在说的是历经百年甚至数百年、具有古董甚至文物价值的“木头”。人们都有这样的常识,古画讲究原装原裱,老钟表讲究原芯原套,老家具也讲究所有的部件都是“原来当儿”。这里所谓“原来当儿”,除了指没有“配活”(丢失的零件后配)外,还有一个重要含义就是要有原来的品相和“风骨”。尤其是红木,性大性活,一旦散开,加之外界干湿无度,部件最易走形。
有人认为走了形的部件不好看,喜欢另外配料重做,这是最不应该的。试想,原来一件家具犹如一个严密的组织,现在忽然掺入“异己”,且不说将来有无“排异”问题(不是一个年份的木料,其组织结构及活性程度会有差异,季节转换时极有可能因胀缩不一而导致开裂),仅从视觉效果而言,一个后配的零件就是加工再好,也不是原汁原味,这就像画中的一处败笔,使整件家具美感大失。另外如桌面稍翘、腿略弯、花牙微残、望板偶缺,作为一件古董家具,非但不是什么致命的缺陷,反而会让人有一种浓郁的沧桑感。要知道缺憾美也是一种美,维纳斯缺了一只胳膊,并没因此而稍减美感,而有人企图加上那只胳膊,倒让人有狗尾续貂之感。
再说我那位朋友买家具必欲上火碱清洗,这又是玩家的大忌。凡老家具,因其年代久远,室内温度、湿度的不断变化,四季粉尘的循环沾附,使用者的长期擦抹,久而久之,家具的表面就会形成一层坚韧的薄膜,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包浆”。这层包浆实际上是粉尘中的矿物质或其他微量物质与家庭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各种催化物经过长期掺和附着、并在不同温度和湿度下产生氧化还原或其他化学反应而生成的。这层包浆把木料表面的棕眼全部腻平,使家具通体滑润,有一种特有的光泽。
老家具的包浆不是十年八载能够形成的,也不是轻易可以去掉的。别看“文革”中许多老家具被从四合院中抄走,有的堆在仓库,有的干脆就放在露天里,经过风风雨雨多少年,但是归还以后,只要稍一打蜡养护,原来的那层包浆就会立刻出现。但话说回来,什么东西也架不住用火碱“洗澡”,有时想想,真是可惜——百年时日,春雨秋风,墨痕酒迹,粉渍脂斑,经几代主人无数遍擦抹而形成的这层凝结着历史风尘的包浆,就在顷刻间被无情地洗去,而要想再在短时间内“造”出这样一层包浆来,那可真要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才行。所以有行家说,这件东西我可能一时分不清是紫檀还是红木,但我宁可出高价冒风险当紫檀的买,也不能为了辨别是红是紫而损坏了那层包浆——这实在是只有高卓的见地才能产生的雅识。
由此可见,对古玩,尤其如老家具,动手一定要有限度,不可随意为之,这一领域的收藏者除了要对自己的感觉负责,也要有点历史责任感。为什么有见识的家具收藏者宁愿要满身泥渍的“散料”自己装配,也不愿要那种已经动过手、表面看油光水滑的“成品”,因为那已经不是原汁原味、不知道已经用什么“残酷”手段“拾掇”过的东西了。(黄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