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美国“两房”退市 我国千亿外汇遇险

　要不是2008年夏天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很多中国人都不会知道房利美和房地美是什么。作为美国国会立法批准成立的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它们在金融危机前曾占有约45%的美国住房抵押贷款市场份额。正因如此，次级债危机爆发后，“两房”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购房者无力支付贷款，银行只好依法收房拍卖。可房价下滑，拍卖所得抵不上贷款数额，负责担保的“两房”便出来补窟窿。没想到，窟窿越来越大，“两房”无力承担，只好宣告“面临破产”。发行过5.2万亿美元债券的“两房”一旦破产，其债权人可能血本无归！危急时刻，美国政府宣布向其注资2000亿美元，使其“半国有化”，并由美国联邦住房金融局接管这两家公司。

　　美国政府的接管，无异于给“两房”的债券上了“保险”。按理说，有政府“撑腰”，“两房”本不该再出什么问题。岂料，今年6月16日，它们突然宣布将从纽约证券交易所退市。这则消息在大洋彼岸的中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消息称，中国是“两房”最大的债主。它们的退市会给中国带来什么影响？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就此专访了社科院国际金融研究中心秘书长张明。

　　“两房”的债权人可能被套牢

　　环球人物杂志：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国政府为拯救“两房”，投入了大量资金，为何现在又要“壮士断腕”，让“两房”退市？

　　张明：白宫曾估计，救助“两房”的成本至少为1600亿美元，而美国国家预算办公室的估计是3890亿美元。“两房”已经成了无底洞，美国政府投入的巨资根本不见成效。纽约证券交易所规定，一只股票的股价在一个月内连续低于1美元，就要退市整顿，之后再考虑是否重新上市。2009年下半年，特别是2010年以来，“两房”的股价一直低迷，最终不得不退市。

　　环球人物杂志：“两房”退市后，国内外专家、学者分成两派，一派认为股权不等于债权，退市不会影响“两房”的债券价格；另一派则认为，“两房”退出股市，意味着其未来赢利预期堪忧，必然对其债券产生负面影响。您支持哪种观点？

　　张明：退市本身对“两房”债券价值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因为股权和债权不一样。“两房”债券有美国政府的隐含担保，其股票虽然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消失了，但其债券依然有效，如果债权人持有的债券到期，应该还可以兑换本息，不会有损失。不过，“两房”退市后，若经营状况依然没有改善，未来其债券的市场价可能会下跌，债权人将难以卖出手中的债券，从而被套牢。

　　环球人物杂志：有了美国政府的隐含担保，“两房”债券就是安全的吗？

　　张明：隐含担保的意思是，“两房”的经营一旦出现问题，美国政府会救助它。美联储和“两房”有协议：如果“两房”遇到某些困难，美联储会向它们提供紧急贷款。只要美国政府对“两房”的隐含担保还在，它们就不会破产，其债券就是安全的。

　　环球人物杂志：这种隐含担保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张明：美国政府对“两房”的担保能否一直持续下去，取决于美国政府如何确定“两房”未来的命运——让其国有化、私有化，还是保持现状，或是破产。6月17日，美国众议院达成一致，准备把“两房”列入可能遭到清算的金融实体名单。这一提案还需等待参议院的表决。短期来看，“两房”私有化和破产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有部分美国人在考虑牺牲“两房”来换取美国经济的整体安全。一旦“两房”的性质发生不同于现在的变化，美国政府的隐含担保将不复存在，“两房”的债券就难保安全。

　　中国一直在秘密减持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到底持有多少“两房”债券，是不是“两房”最大的债主？

　　张明：目前来看，中国应该是“两房”最大的债主。不过，中国持有的“两房”债券数量，并不是外界传说的“有5000多亿美元”。外汇管理局没有公布中国外汇储备投资的具体数字，所以我只能估算一个数字。2008年年底，中国的外汇储备大概是1.5万亿美元，其中有6000多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和5000多亿美元的美国机构债。而在中国持有的美国机构债中，“两房”债券大概占了80%，就是4000多亿美元。据我所知，次级债危机爆发后，中国政府意识到投资美国机构债的危险性，从那时起一直在秘密减持。目前，中国持有约3000多亿美元的美国机构债，其中“两房”债券有大约2000亿美元。

　　环球人物杂志：为什么我们要购买这么多的“两房”债券？

　　张明：归根结底是因为中国的外汇储备太多了，而这些外汇储备必须被投到国际金融市场上。债券一般分为3种：国债、企业债和有政府担保的机构债。“两房”债券属于机构债，其信用等级和美国国债是一样的，但收益率又比国债高一些，自然受到投资者的青睐。事实上，除中国政府外，其他国家的央行也购买了大量的美国机构债。金融危机之前，“两房”债券被认为是非常优质的机构债，所以受到热捧。

　　环球人物杂志：美国前财长保尔森在自传中透露，次级债危机爆发时，俄罗斯卖掉了它们手中所有的“两房”债券。中国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张明：俄罗斯持有的“两房”债券比较有限，较快减持不会对自身造成损害。但中国持有2000多亿美元的“两房”债券，很难一下在市场上卖出。如果中国一下子抛出1000亿美元的“两房”债券，会使其价格大跌，那么剩下的1000亿美元债券就会遭受很大损失。因此，中国只能秘密、逐步地减持。

　　环球人物杂志：在处理手中的“两房”债券问题上，中国有什么好的选择？

　　张明：可以选择像过去半年以来一样，缓慢减持，但前提是要找到更好的替代资产。中国的外汇储备十分庞大，现在大概有2.5万亿美元，其中的75%购买了美元资产。与其他多数美元投资产品相比，美国国债和机构债仍然都是比较理想的投资对象。而且，与“两房”债券相比，增持美国国债的风险更大。因为美国的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也在不断增加，如果美国政府通过制造通货膨胀的方式来降低债务负担，我们持有美国国债就会变得很不划算。所以，对于手中的“两房”债券，我们可以逐步减持，但不用全部抛掉，因为它还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投资品种。

　　外贸外资政策应当调整

　　环球人物杂志：听上去，似乎我国在“两房”债券问题上非常被动，持有得太多不安全，全部抛掉又无处投资。

　　张明：确实是这样。“两房”给了我们很多教训。首先，以前我们认为非常安全的资产，现在可能是不安全的。第二，我们的外汇储备过高，同时美元储备比例过大，未来一旦美元贬值，恐怕会遭受很大的损失。所以说，我们应当调整外贸外资政策，不能让外汇储备继续增长，否则会更加被动。

　　环球人物杂志：您对调整我国的外贸外资政策有什么具体建议？

　　张明：我的建议是，要逐渐改变外贸政策和外资政策。在外资政策方面，要对国内外企业一视同仁，不能再给外资企业过多的优惠；在外贸政策方面，要改变以往扭曲性的积极出口政策，同时增强人民币汇率机制的弹性。